《萬歷十五年》讀書心得2000字
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茍且,還有詩和遠方。
生活不只有詩和遠方,還有眼前的茍且。
兩個極為相似的句子,沒什么波瀾壯闊,也沒什么引人深思的道理,但是卻傳播極廣。因為這兩個相似的簡單句子,精準到可悲地描述了絕大多數(shù)人的生存狀態(tài)。這個絕大多數(shù)當然不只是包括我們,就算是遠在明朝萬歷年間,乃至于更遙遠年代的古人們,也依舊跳不出這個大多數(shù)。他們窮其一生所做的,可能就是在自己的詩和遠方以及眼前的茍且中,尋找一個可能從來都不存在的平衡點,以此慰藉自己,從而能在明朝混亂的官場中求得一席之地,而又不必被自己的良心所譴責。
萬歷年間的首輔申時行可以說是明朝多數(shù)官員的典型之一,這位在當時位極人臣權同宰相的大官,歷經(jīng)了各種風雨,從內閣的末尾爬到首輔的位置,期間艱辛不必贅述。按理來說,一個曾經(jīng)高中狀元的內閣首輔,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存在,總該是個很威風的人,但是這位首輔跟他的前任,前前任,前前前任比起來,真是一點都不威風。而因為提拔他的前任首輔張居正在當時的名聲已經(jīng)臭了,因此這位首輔豈止是不威風,甚至是有點卑微。
申時行的歷史風評不太好,他在位期間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和稀泥,而這也構成了大多數(shù)人對他的看法,大家不認為這位首輔有什么值得稱贊的功績,以至于很多人都對這位狀元持輕蔑的態(tài)度。但事實上,一位狀元怎么可能沒有一點能力?申時行雖然看上去沒什么政績,但事實上,對于當時的官場,他看得很透徹。至少這位任期達八年半之久的內閣首輔,對于當時多數(shù)官員的心理狀態(tài)是了如指掌的。
申時行并非是一開始就是個和稀泥的和事佬,曾幾何時,他也懷有打造一個“萬歷之治”的理想,但是受到皇帝無心禮教,滿朝上下都只顧著打著道德理想的名號滿足一己私欲的打擊后,他的追求終于變成了最低限度的“不肖者猶知忌憚,而賢者有所依歸”。對于如何達到這個最低標準,申時行提出了一個理論,也即是官員的“陰陽”,“陽”指的是官員的理想,而“陰”則代指官員的私欲,放在現(xiàn)在,也就與詩和遠方以及眼前的茍且有些異曲同工之妙。他指出“陰陽”同時存在,而不論通過任何手段都不可能消滅其中的任何一方。對官員們的本質做了如此簡潔而形象的描述,不能不說他對官員們的心理有很深的了解。他通過這個學說得出了一個結論,達到這個最低限度標準的手段,就是調和陰陽。表現(xiàn)出來,就成了“和稀泥”。
申時行的這種發(fā)現(xiàn)放在當時可真是一頂一的前衛(wèi),他敢于把這種東西說出來實在不失為一種勇氣。他對官員的了解之深,無愧于他首輔的名號。應該說他其實發(fā)現(xiàn)了自己應該使用的方法,但最后,他的行為卻變成了和稀泥,幾近是單純地去滿足所有官員的私欲,或是將這種私欲引導向其他的地方。專注于“陰”而不能很好地發(fā)展“陽”,專注于眼前的茍且而最終忽略了詩和遠方。使得他的行為只能是將隱患埋藏起來,留待他被迫卸任之后一并爆發(fā),表面看起來他的任期風平浪靜,但在水面下潛藏的暗流卻在一天天地積蓄力量,等待著有一天鬧個天翻地覆。
申時行自己并不自知,確實,當時看上去他很好地調和了陰陽,在遠方和眼前之間找到了所有人都喜歡的一個完美的平衡,他好像達到了自己的目標,也就能躺在自己的“遠方”自我陶醉??晌覀兒笕嗽倏礆v史,細細思索,他的卸任,如何不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呢?
申時行的例子,其實可以套用在當時的很多官員身上,他們往往以為自己將事情處理得天衣無縫,認為自己站在大義的一邊,站在仁義道德的一邊,享受著到達“遠方”所帶來的愉悅。他們沒有想過,“遠方”真的是那么容易到達的嗎?“遠方”真的是可以到達的嗎?可惜,申時行本來已經(jīng)站在了突破這個溫柔鄉(xiāng)的門檻邊上。
申時行代表著蒙蔽自己的大多數(shù)。雖然連首輔都沉浸在看似是“遠方”的“眼前”之中,但當時的明朝官場或許并不是沒有人做到在“遠方”和“眼前”之間找到一個最恰當合適的關系。
這個人是個十分出名的民族英雄,那就是薊州總兵戚繼光。
對戚繼光的記載其實是毀譽參半的,雖然現(xiàn)在很多人會把戚繼光描寫成一個完人,但其實僅論操行,豈止遠比不上海瑞這樣的清官,就算是一般的普通官員(明朝官俸微薄到養(yǎng)不起家,官員弄一點化外收入養(yǎng)家糊口無可厚非)他也比不上。為了在當時的政治環(huán)境下求得生存,戚繼光會給那時的首輔張居正送禮,禮物應該是很貴重,就算是平時生活比較奢華的張居正也不好意思收太多,象征性地拿一點,然后剩下的還給戚繼光,由此恐怕能夠很輕易地想象出禮物的貴重程度。稍微了解明朝的人都應該知道,明朝的俸祿低得令人發(fā)指,那么如此貴重的禮物從哪里來的,似乎就無需多言了。
戚繼光貪了這么多,我們后世還依然把他看做民族英雄不是沒有原因的,其一當然是因為他南滅倭寇,北御韃靼,戰(zhàn)功彪炳,其二則是他雖然貪墨,但在當時的環(huán)境下貪墨的其中一部分實屬必要,使他的過錯顯得小了一點。戚繼光在成為總兵的過程中,張居正可謂是如日中天,國家大事雖然有張居正處理,但是在很多地方依然是烏煙瘴氣。例如張居正并不反對送禮,其他的官員都送禮,就你戚繼光不送,難道是不想要烏紗帽了嗎?還是嫌棄自己官階太高想要低一點?當時的中國,將才很少,幾個總兵中能頂用的很少,這時為了保證自己的才能得到發(fā)揮,倭寇和韃靼不會威脅到民眾,那么送一些禮物來保證才能充足的發(fā)揮空間就情有可原了。而事實上,有了張居正的支持,戚繼光確實更好的保衛(wèi)了邊關,而同時又沒有利用張居正的信任而謀更多的私利,由此可見,戚繼光即使存有一些合理的私欲,其理想是一直不變的,那就是保護民眾的安全。這個才是申時行所推崇的陰陽調和,保存部分無傷大雅的私欲的同時,行正義之事。
在當時緊急的軍事環(huán)境下,內部的一些諸如貪墨之類的事情便顯得小了,實在是火燒眉毛。當然,戚繼光本人確實可能存有貪墨之心,在這里也并沒有為貪墨這一行為辯護,但是史書記載他不事私蓄,那么真實目的到底如何,因為史書中很多自相矛盾的言語,也就顯得不甚清楚,因此在本文中不做討論。
假如我以上的論斷還是正確的,戚繼光貪污的緣由只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話,那么這種錯誤的行為就還可以原諒。而這就顯示出一個在當時環(huán)境中的平衡點,也是戚繼光可能相信的理論:眼前不得不行的茍且,都是為了遠方的詩和光明。在迫不得已之時,為了達到真正的“遠方”,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之下,便應該妥協(xié)于眼前的茍且,但與此同時,自己的眼睛應該一直看著那個可望不可即的遠方,并且保證自己所做的一切妥協(xié)都有其意義,同時危害最小。
朱熹所謂:“存天理,滅人欲?!睂嵲谔h了。人既然生存在天和地之間,自然不可能事事盡善盡美。與其讓一個時代出一兩個存天理滅人欲的圣人,剩下的全是市井小民,不如每個人都能達到一個更加簡單的標準,讓每個人都保留自己的一點私欲,而大體上行正義之事。我們普羅大眾,雖然要向著“遠方”不懈前進,但也不該對眼前的茍且過分苛責,以至于被自己加諸的苦難折磨,從而只知道抱怨眼前,失去向“遠方”前進的動力。
假設能夠做到存私欲行義事,可能就達到孔子所謂的“仁”了吧。